铁窗中的回忆

窗外飘着细雨。

这个南方小岛正在长达半年的梅雨中。

阴暗的天空下,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三个月了,留心手里握着布条。

脚下是一条长达一米半的黝黑的粗壮的铁链,重达30斤,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它就长在了她的身上。

很多人都不喜欢脚镣,可是她喜欢,甚至她已经熟悉了每天拖着它过日子,如果真的有一天它被砸开,她会整夜的失眠也说不定。

她是死囚,一审已经过了,现在正在上诉期。其实她满期待枪毙那一天的来临,因为,她可以享受真正的五花大绑。

手上锃亮的两个钢圈不用说是手铐了,不过她的手铐是特制的,没有钥匙孔,因为那个本来存在的孔被焊死了,被一个叫付丽的女人干的,却也是她心甘情愿的。

全副武装的走在这条寂静的长廊里,留心是一种享受,一种快乐。

刺耳的摩擦声犹如一曲贝多芬的《生命交响曲》,让她感觉一种极大的满足。

身后的武警不耐烦的用鞋跟催促着她。

鞋跟是不会踢到她身上,那只是一种提醒,提醒她的身份,提醒她的时间。

无论是谁带着几十斤的重量,走的都不会很快。

更何况,这分量不是在背上,也不是在怀里,而是在脚踝。

人的脚踝骨是很脆弱的,骨头虽大,外面却没有脂肪覆盖在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

脚镣对脚踝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甚至是可怕的。

虽然包了厚厚的一层丝袜,但留心的脚还是被磨破了很多次,皮肤也变得坚硬起来。

留心有一副佼好的身材,走在大街上,男士们的回头率绝对超过50%。

她的皮肤白皙,柔嫩光滑,有如婴儿般的温润。

不过现在的留心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在平均25度以上的监房里混日子,再好的美人也会变得很丑,很丑。

三个月了,留心照镜子的次数不超过5次,不是不能照,而是不敢照。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一节  海岛


三个月前,留心接到了一个采访任务。
那时的她还叫韩颖,一个刚毕业还在试用期的一名记者。
她的目的地是阜城,一个四季如春的小岛。
小岛很美丽,却有一个全省最森严的女子监狱。
里面关押的犯人都是重罪,其中以贩毒居多。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一个边疆的省份,靠近毒品的发源地金三角。
一天没有抓住毒犯,老百姓都会觉得不正常。
不过韩颖觉得不正常的不是这个,而是这次采访。
无论从资历还是能力,领导都不会放她一个人来到外省的监狱去采访。
领导给出的原因很简单,也很明了。
第一,采访对象是她表姐的大学同学。
第二,她是被指明的,因为主编和她的表姐关系很好。
第三,这是一个机会,如果她干的好,回来后直接转正。
从下火车到现在,天一直下着小雨。
韩颖不喜欢阴雨天,她是一个对天气十分敏感的人。
周围都是阴暗而模糊,她的情绪很低落。
海岛很美,处处都有怒放的鲜花。
有雨,但现在毕竟是春天,一年中最惬意的季节。
付丽坐在她的对面。
上初中的时候,她就见过付丽姐姐。
那时的付丽是个活泼,开朗热情的大姐姐,每次都给她买好多好吃的。
可现在,她面前的付丽,严肃的只能用可怕来形容,是不是和她的工作有关呢。
付丽笔直的坐下,面色凝重,眼神却隐隐透出凌厉的光芒,仿佛要把韩颖看穿一般。
刘馨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转瞬间成为了她目光里的囚犯。
外面的云压的更低了。
咖啡厅的弥漫着卡布其诺的香气。
这是韩颖最喜欢的味道。
松软的沙发,人一坐上去就像陷进棉花团里一般,需要很努力才能拔出来。
理查德曼舒缓得D小调。
人在这里很容易找到一种时光停滞的感觉。
付丽看着对面的韩颖忽然想起了曾经年轻的自己。
监狱里的囚犯刑期再漫长但都有的期限,可以对于狱警来说,她们就是无期徒刑。
女子监狱,除了武警外,就没有男人了。
付丽已人老珠黄,十五年的时间,她都奉献给了监狱,至今孑然一人。
监狱的力量是可怕的,无论什么人在里面都度日如年,苍老在加速度的运转。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付丽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韩颖不知道从哪开始。
从她来到这个岛,在这个幽静的咖啡厅的一个僻静的角落。
付丽的心中计算着看见过能有几人。
雨停了,雨停后总是有风。
风,在海岛上自然是海风。
韩颖独自一人走在通往宾馆的鹅卵石铺就的路。
雨水虽然不大,但持续很长。
路面并没有积水,连个小水洼都没有,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这非传统的可渗漏的路。
韩颖的感觉对了,因为从踏上这个岛她就觉得兴奋。
三个月到半年的免费体验版的死囚生涯。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
从小韩颖就有一种很强烈的女烈情节,她一直渴望能像电视里的女英雄一样在监狱里经历酷刑的考验,然后,面对枪口,英勇就义。
丽姐开出得第二个条件对她来说更加的诱人。
只要这个CASE成功,她就可以到警官学院进行研究生深造,当然是保送的。
毕业后她可以直接分配进这所监狱,成为一名狱警。
那样的她不就可以整天,想都不敢想了。
韩颖感觉冲动一波一波袭来。
今天她穿的并不过,一条蓝色牛仔裤显示她曼妙的长腿,一件吊带短裙,雪白如粉藕的手臂露在外边。
下面要湿了,她可不能当着监狱长搞井喷。
“丽姐,让我考虑一下,听我电话吧。”韩颖赶紧说。
“好吧,我等你。”付丽叹了口气,让一个妙龄少女扮死囚进监狱,要不是上头强行下令,她也不想。
付丽坐在切诺基里,等着,她不能确定韩颖的选择。
不过韩颖面临的工作却并不危险,虽然她是卧底,但在监狱,是掌控在付丽的手里。
她的容貌和留心几乎一模一样,就想两个双胞胎。
她们的嗓音和性格区别也不大。
最关键的是她的任务很简单,只要获得留心的情人的地址或者迫使他出现就可以。
留心很爱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很爱很爱她,甚至为了她曾经放弃过很多。
但那个留心已经放弃了,她选择了独自一人去死。
韩颖看着她的资料,忽然觉得她很伟大。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韩颖又觉得她很蠢。
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她男人不就为了自由,把她抛弃了吗?
从被捕到一审,那个男人并没有出现过。一次都没有,一点消息也没有。
韩颖回到旅馆,赶紧换了一片卫生巾。
韩颖拨通了电话,对面传来付丽的粗哑的女中音。
这是她们的职业病吧。
付丽给了她一天的时间,一来给她背资料,二来可以好好看看这个岛。
黄昏,云散的差不多了。
太阳露出了它的微笑。
韩颖的心情也被感染了。
韩颖戴着大口罩,一个人在路上散步。
这是付丽吩咐的,她不能让别人认出来。
不过韩颖戴口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戴着一种特制的塞口球。
这是付丽给她的,是警察押送犯人时防止犯人自杀专用的。
塞口球由三部分组成。
一个比人的嘴唇大一圈的黑色厚铁皮。
厚铁皮的中间是一块舌型黑铁,长度、宽度、厚度都和人的舌头没有什么两样。
铁皮两侧的用螺钉铆的两根厚皮带扣。
不过韩颖觉得奇怪的是,即使戴上了它,人还是能张开嘴,还是能说话,似乎没有什么用。
韩颖还戴着黑色的墨镜阻挡强烈的阳光。
岛上有茂密的原始森林。
其实原始这个词并不准确。
这片森林的历史超不过200年。
这片森林的父母不是中国人,而是鸦片战争以后来华传教的英国佬。
在一个荒凉的海岛建了一个孤独的修道院。
然后栽了一小片法国梧桐。
这就是这个岛的解放前的全部。
解放后,修道院不知什么原因改成了精神病院。
充沛的雨水和气候,让树木生长繁殖的很快。
也让这个岛成为海鸟的天堂。
这个岛在现在看来是环保爱好者的天堂。
可是就在十年前,对面市里一个错误的决定却几乎毁掉了这片森林。
要不是年轻的市长上书中央,应是扳回了一局。
这里就会变成一座亚洲最大的主题公园。

 

第二节  监狱


留心已经看到了出口,就算很慢,但路总有尽头。
但最关键的事,他终于出现了。
留心为此已经享受了九十天,1165小时。
胜利已经在望,可以她的脚步还是那样的沉重。
她必须沉重,因为作为留心而不是韩颖,她是不应该希望他出现的。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戴脚镣的时候。
那时,她和付丽站在一个僻静的大堤上。
她是搭了一辆黄色夏利过来的。
她坐在车里,感觉路一直在飘。
路没有飘,她也清楚,是她的心在飘。
海边,大浪如锤,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我再次提醒你,此事非同小可,最后60秒,你要考虑清楚,做出最终决定。一个不让你后悔的决定。”付丽的话里透出寒气,让韩颖不自觉的打个冷战。
“我已经考虑好了,可以开始了!”韩颖还是爽快的答应了。
“好的,你写一封给你们领导的信,随便编一个理由,要离职三个月。然后将信和所有的随身物品交给我。”付丽看了看韩颖,眼中闪过一丝微笑,心底的石头落了地,但表情却没有太多的变化。
“我早已经写好了,给你!”韩颖将信和身份证,记者证和随身带的物品全部都给了她。
付丽拿出了一个黄色的布袋,将东西放进去,然后轻轻一拉。
别小看这一拉,拉完后,韩颖就不再是韩颖了,她变成了留心。
“听好了,”付丽突然板起脸,严厉的说。
“从这一刻起,你的身份是编号105088的死囚留心,今年25岁,临江省惠得县黄村人,因贩毒被捕入狱。一审被判死刑。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韩颖小声回答。
“重复一遍!”付丽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几倍。
“我叫留心,编号105088,今年25岁,临江省惠得县黄村人,因贩毒被捕入狱。一审被判死刑。”韩颖小声的说。
“听不清,再大声说一遍!”付丽高声斥责。
“我叫留心,编号105088,今年25岁,临江省惠得县黄村人,因贩毒被捕入狱。一审被判死刑。”韩颖被着实被吓了一跳。
付丽从警车的后备箱取出了一身淡黄色的囚服,一双布鞋布袜和一条黑粗的脚镣。
“留心,给你一分钟换服装。”说完付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生怕韩颖改变主意逃走。
“是!”韩颖看着它,上面星星点点的污迹,看上去很长时间没有洗了。
她有些犹豫,付丽的立即变了脸色。
“快!”付丽声音仿佛从地狱里发出来一样,带着森森的鬼气,听得韩颖身上爬满鸡皮疙瘩。
韩颖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人,她害羞的脱下牛仔裤,露出卡通图案的白色内裤。
付丽脸上冷冰冰,没有一丝笑容。
接着她脱掉时尚的外衣,露出丰满的胸部。
付丽从心里叹了口气,年轻就是好。
初秋的天气依然有点热,风却已是凉凉的了。薄薄囚服贴在她的皮肤上,发出阵阵的恶臭。凉风袭来,顿觉冷意催心。
罪衣,一身黄色的罪衣,一身单薄的罪衣。
“自己戴上塞口球!
韩颖很听话的戴上。
付丽看着她的动作,这个小姑娘看来很喜欢它,难道她有受虐倾向,我可得好好训练她。
付丽从口袋取出了一个黄色金属丝编制成的网,她走到韩颖的面前,将网的两端固定在了塞口球的两侧。
小网将韩颖的下巴紧紧固定在塞口球上,这下韩颖真的无法开口了。
付丽从腰间取出的手铐,把韩颖的双手扭到身后铐紧。
手铐冰凉入骨,韩颖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
眼罩拿了出来,付丽走到她的身后,轻轻的罩在她的脸上。
眼罩是黑色橡胶做成的,眼睛的位置凸出来,像金鱼的肿眼泡。
韩颖的眼前一片黑暗。
韩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恐惧如乌云般笼罩在她的脑中。
韩颖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她现在是留心了。
她是留心,一个随时可能被枪毙的死囚,她再也不能穿漂亮的衣服,酷爱的记者职业也将从此弃她而去。她不再有亲人,不再有朋友。她剩下不多的日子只有一个地方——囚笼。
付丽看着韩颖颤抖的身体,她知道,她已经进入状态,要保持这种状态。
黑色的头套套在韩颖光秃秃的头,付丽第一次感到心痛。
系上皮带。
她忽然有了一种冲动,隔着纱布,她吻了一下韩颖的额头。
她知道此刻,韩颖的内心的恐惧*这点事情是无法彻底消除的。
不过,她也相信,韩颖会很快的适应,很快。
付丽从车里把脚镣去出,然后蹲下身,将脚镣上的铁环套在韩颖的腿上,调整了一下位置,将铆钉塞进可以活动的一侧孔中,手中的小锤在空中表演了一个高空翻,落下,几声优美清脆的金属碰撞后,十八斤的脚镣紧贴在她的脚踝。
付丽大声一声:“走!”。
韩颖吓了一跳,她抬起脚,才发觉脚镣已经砸上,将伴随着走完为数不多的日子。
铁链摩擦着地面,她现在才知道什么样的声音算是刺耳的。
她知道自己是个罪人了。


第三节   初入监狱


囚车在公路上飞奔,已经到了郊外,高楼大厦渐渐远去,青山绿水,阳光灿烂。
天色已进黄昏,车子慢下来,高墙电网,武警站岗,这就是傅城监狱。
头罩被扯掉,眼睛和嘴上的戒具也被拿下来。夕阳中,强烈的光线让留心眯着眼睛观察这个陌生的地方。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和真的留心调包的,显然付丽安排的非常周详。
铁门缓缓打开,囚车径直开进去,在一栋八角三层小楼前停住。
付丽和她的表妹直接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很简陋,沙发都带着一股霉味。一面墙上挂了一个小黑板,另一面是一排包着掉漆的铁皮的卷柜,在一个卷柜的把手上,挂着一副锃亮的手铐。办公桌四四方方,很古板。
付丽坐在椅子上,又拿出了一根烟,脸上的肌肉不自主的抽动。
“表姐,她行吗?”坐在沙发上是一名年青的女警。
“我考察了一下,应该问题不大。”付丽连吐了几个烟圈。“从今天起,你负责真留心的病房,不能出一点差错。”女警点点头。
新来的女囚从车上下来,排成了一排,面朝墙壁蹲下。押送的荷枪实弹的武警站在她们身后。
“留心!”一间黑屋子里传出声音。
“到!”留心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
她拖着脚镣,走进去。
手铐被打开,她揉揉铐肿的手腕,坐在板凳上。
“姓名?”对面的警察大声问道。
“留心。”她高声回答。
“性别?
“女”
…………
“留心,这里是傅城监狱。你的编号是105088,进去照相。下一位”
“照相?”留心有点不知所措,毕竟是第一次进监狱。
可是她希望这是唯一的一次,这样的经验还是不要再有了。
一名女狱警走过来,领着她向前走。
这是一间亮堂的屋子。
“立正!”留心双脚努力并拢。
“姓名?
“留心”警察敲键盘的手动了几下。
“编号?
“105088”
打字机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布条很快打好。
“把它贴在你的胸前。”留心挪着碎步接过来,贴在左胸。
“看着镜头别动。”对面射来一道强光照在她脸上,她用手遮住眼睛。
对面的警察冲过来,啪,一声清脆的掌声。
“把手放下,谁让你动的。”留心的脸立刻红了一片,眼中浸满泪水。
“向左转。”留心赶紧转身,泪从眼角觅出。
“转到右边。”留心愣了一下,她又冲上来,啪,另一半脸也多出一道红印。
“动作快点。”泪倾泻而下,屈辱、恐惧让她的身体不停的发抖。
她不明白,为什么女警要这样对她。
她忘了,她是留心,是一个年轻漂亮的毒犯。
而那个警察却是一位母亲,一位有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儿。
这两巴掌与其是说打在留心脸上到不如说是打在女警的心里,对这么年轻却误入歧途的女孩她总是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愤怒。
因为她的女儿也在服刑,不过不是在这里。
因为她的工作,疏忽对女儿的照顾,女儿被带进了一个抢劫团伙里。
而那群年青人抢劫别人的原因又是如此的可笑,为了刺激,为了好玩。
刺激和好玩给他们带来了不等的刑期。
留心捂着脸走进下一间房。
这个警察砸脚镣的动作粗野有力,发出的完全不似付丽那般轻柔悦耳,她一下又一下的挥舞,仿佛要把留心的脚骨震断。从戴上它算起,才2个小时,她的脚还是被磨出血来,迟到的疼痛让她低声的呻吟。
“不准叫。”警察的脸上一副愤怒的神情,留心的呻吟仿佛是叫床的荡妇坏了她一天的好心情。
啪,啪,又是两巴掌。
“老实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她的手并不重,但重复的劳动还是让留心的脸上一下子肿了起来。
“滚到前面去吧。”她猛的推了留心一把。
留心身子一歪,脚步还没错开,差点一个狗啃屎,跌在水泥地上。
扶住墙,她慢慢的移动。
脚下的铁链比刚来时沉了不少。
适应真的好难,留心涌起了想放弃的念头。
不过,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吗?
她记得一篇网上的文章,出自一个出狱后的女犯之手。
她说,现实中的女看守可不是电视里演的那样,她们的心理和外面的女人是不一样的,都有一点轻度的变态。
脾气暴躁,喜欢打人,但出手不重,多数是打在脸上。
打在脸上有几个好处。
一是可以震慑犯人,要知道人要脸,树要皮。
二是可以震慑其他犯人,打在脸上变化很快,旁人看的也清楚。
三是打在脸上好的也快,只要拿冰敷一下,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恢复,人的脸上脂肪很多。
“脱掉衣服,快!”一个面目狰狞的女警瞪着她。
她的前面,光着身子的女囚们正在一个通过检查身体的装置。
两段楼梯,一个架起来长的玻璃板,玻璃板上是一个个小腿高间距约半米的栅栏,人通过时双手交替的握着焊在头顶的连续的玻璃杠。这个一切都是透明的,几名女警站在下面盯着她们的动作,确保任何东西不能带进监室。
留心不敢在反抗,不情愿但顺从的将所有的衣服脱掉,内衣被放进写着她名字的箱子里。
走上楼梯,她的脸变得通红,从小到大,她的身体从没有让陌生人屈辱的检查过,下面的人用一个圆头的塑料棒,一会捅捅她的大腿,一会捅捅她的腋下,有一根竟然捅进了她的下体,还在里面搅了几下。夕阳照在人身上应该是暖样样的,可是这些阳光却让留心感到分外的冷,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冰凉冰凉,仿佛从刚刚雪山上下来。
她接过监狱发的同意的灰色乳罩和内裤,套在身上,又将淡黄色的囚衣穿好,裹进。
“105088,出列!”囚衣上的布条在检查身体的时候已经匝好。
留心向前迈出一步。监狱连她的姓名也剥夺了,从现在起,她只有一个代号,其实名字又何尝不是一个代号呢。
但名字却不是一个普通的代号,那一笔一划都写满了父母对你爱,那一声声呼唤都充满了朋友对你的情。
留心这个名字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105088这串数字却连最后一点温暖都剥夺了。
她是105088,她是留心,她是刘馨,她是谁,她都快搞不清了。
留心躺在生硬的床板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她努力的闭上眼睛,可还是像那像那些想到死海寻死的人,却怎么费劲也沉不下去。
她不是第一次离家,也不是第一次睡硬板床,但她失眠了。
她想看看星星,每次看到那浩如烟海的夜空,她都会获得一种说不出的宁静,仿佛世上的纷扰全部都化作了轻烟,挥一挥手,就消失一样。
这里是看不到星星的,虽然有一个小窗口,对着的却是高墙,高墙上有灯光,很亮的灯光,打在地板上,却丝毫没有影响其他人的浓浓睡意。
胡噜声,磨牙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好似走在马路上。
脚步声如同毒藤一样腐蚀着她脆弱的神经,走廊里守夜的狱卒们来来回回,又回回来来,她已经能准确的数出一趟下来狱卒踏出的步数。
黑夜漫漫,她终于领悟了这个词的含义。
这就是监狱,一天抵半年。她知道了为什么许多囚犯走出这里提起这里,会神情紧张,仿佛遇到了妖怪一样。她忽然明白了付丽和表姐相比为什么那么苍老。

  
 

第四节   游街


门就在眼前了,留心突然不想进去了。
她现在还想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是韩颖还是留心。
来到监狱的一个星期后,她就收到了他的信。
信是隔壁送来的,为了给他们俩传递信息,他把自己的妹妹进了监狱,而且同样是死罪。
而她却毫无怨言的走了进来,韩颖搞不清她是怎么想的。
放风的时候,她曾这样对韩颖说过。
哥很爱你,嫂子,你要挺住,他在外面会把你弄出去的。
挺住的意思,韩颖明白。
因为留心一个人把罪名都扛了下来,这样才腾出了时间和空间给他逃亡。
信是洋溢的,充满了感情,无论是那个女人都会被感动。
不过韩颖还是挺恨他的,他不是个男人,让自己的女人顶罪,自己却。
尤其是让她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人,也走进了这里。
监狱本就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
韩颖越来越不能忍受了,可是她却必须忍受到他现身为止。
现在他终于现身了,韩颖却不敢面对他。
她害怕自己会真的爱上这个男人。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她以前从来不相信,现在她信了。
可是这个男人就要因为和她见面而走上不归途,她心中涌起一种惘然。
她还是决定走进去,因为她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让她非常屈辱的事,虽然这件事要算在留心的头上,但忍受屈辱的是她。
付丽整个人都陷在椅子,神情枯槁。
一个月过去了,他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一名狱警敲门进来。
“报告,司法局组织的公捕公判大会,犯人名单已拟好,请监狱长签字。”说完,将名单放在了桌子上,转身离开。
付丽强打精神,看了一眼。
一个想法在她的脑子里闪现。
“喂,我是付丽,小赵,将103076划掉,换成新来的105088。”付丽忽然有了精神。
“是,监狱长,我马上重新打一份给你送过去。”话筒里的声音让付丽很满意,权威带来的快感把她的精神调动起来。
她又播了一个号码。
“把105088,提过来!”她拨通了负责留心监区的女看守。
“是!”对方清脆的答应。
留心感觉上已经适应了监狱生活,监狱生活是枯燥而乏味的。
由于她是待毙的死囚,加上监狱长吩咐,她是不需要参加劳动的。
而跟她一起来的几个人每天都灰头土脸的。
她们打趣的说,早知道还不如直接判死刑了。
可是留心知道,看着她,她们还是高兴的,毕竟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留心的五个小妹在隔壁的房间里。
付丽不能把她们安排在一起,虽然五个小妹整天的闹。
韩颖的演技的确不错,监狱里的犯人和看守都没有看出来,不过她还是担心,毕竟那五个人曾和留心朝夕相处3年多。
“105088,出列!”铁门被打开,狱卒走进来。
“快起来,提你了!”旁边的犯人将留心摇醒。
她爬起,从床上下来。
“把被叠好!”那人眼睛很尖。
105088浑身无力,人不能待,一待起来,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想干。
留心拖着脚镣,跟在狱警的后面。
她已经学会戴脚镣走路的方式。
首先要在脚镣和手铐上绑一条粗一点的用床单卷的绳子。
然后,两手握紧床单用力的向上,多余的链条就会被提起也会脚踝承受的重量显著的下降。
其次,迈腿时脚步尽可能的平移,就是不抬脚,拖着走。
“希望你能有个心里准备,我准备让你游街。
韩颖的脑袋一下炸了,游街是一件非常屈辱的事情,自古以来皆如此。
古代很多被游街的妇女事后都自杀了,而她听同屋的人说过,游过街的人回来后精神萎靡不振,很久都很难恢复,尤其是不能当她面前提游字,她会不由自主的发抖,甚至有些人会昏倒。
“非得要这样吗?”韩颖问。
“我也不想这样,不过经过游街的刺激,说不定他会出现。”付丽说。
已经走到这一步,韩颖已经不能回头了,付丽找她商量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
“好吧!”韩颖点头。
“一会你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是你第一次亮相,让他好好看看你的样子。他心痛了,就会出现了。”付丽很懂男人的心里。
可是她为什么至今还是一人,难道是因为太了解反而无法彻底投入。
韩颖洗的很干净,换上了一个无袖的吊带裙。头发虽然还是光亮的可以当电灯泡,但青春是无敌的。
两名手里拿着白绳站在门外。
韩颖挺胸抬头走了出来,她知道游街是要五花大绑的。
白色的棉绳绕过她的脖子,她的手臂,她的手腕,她的前胸。
走出来的时候,她还有一种骄傲,她想起了影视剧里的女英雄们,昂首面对死亡。
武警将警绳向上穿过颈后的绳圈,再向下折拉,紧紧绑在韩怡的双手腕上。
她上身不由自主地前倾,腰向下弯成了90度。
双臂被紧紧地向后背对拉,乳房在胸前高高隆起,似乎要穿破外衣。
双手由于被向后、向上紧拉,她无法直起腰来。
她穿的衬衫又小又紧,只有两副吊带。
胳膊裸露在外,警绳深陷肉里,手一点也动弹不了,又疼又别扭。
鼻涕和眼泪同时涌了出来,英雄不是普通人可以当的。
电影里的爱情不可*,电影的英雄也不可*,那电影里的什么才可*。艺术的虚构,但总得有真实的成分吧。
院子里已经站了三十多个绑着白绳的女人。
其中也有她的五个小妹和“他”的妹妹。
她们的表情同样的痛苦。
一块白纸板糊大牌子挂上她的脖子,上面写着“枪毙运输毒品犯”字分成二行,用黑色的墨汁写成,上面打着红*。
两名武警一左一右,将她架上汽车,解放牌大卡车。
也许是为了显示她的与众不同,她站在第一辆解放牌卡车上,旁边就是那六个女人。
一样的牌子,一样的墨字,一样的红*,一样的枪毙,一样的归宿。
不一样的犯罪经历,不一样的人。
白色警车鸣笛开道,蓝色的刑车紧随其后,上了刺刀的武警站在军车上,他们就是执行最后任务的人,绿军装,白口罩。
车队缓缓驶出了监狱,在傅城的街道上穿行。
路上的行人有一部分会停下来观看,多半都是外地的游客。
他们像看动物表演一样,用手对着囚徒指指点点,有的还跟在车的后面,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一边说一边往她们身上吐吐沫。
有的人还从小贩手里买了许多专门用来往她们身上投掷的烂菜膀,烂柿子。

第五节  计谋


想起游街来,韩颖的牙咬的紧紧,因为在这件事上,她恨的不仅是“他”,还有付丽。
如果说前半段一般人还能忍受的话,后半段就是韩颖的噩梦,一辈子无法拜托的噩梦。
付丽在游街前给了一个白色药片让她吃了,告诉她这是一片止痛片。
因为绳子绑在身上是非常疼痛的,当时韩颖还对付丽的细心表示过感谢。
但那片白色的药片从头到脚都不是止痛片。
至少韩颖没有感觉出它发挥了任何止痛的作用。
那它会是什么呢?付丽为什么要骗她吃掉,下面马上就有答案了。
傅城属于滨州市。
滨州人很聪明,他们对于这个小岛有着特殊的感情。
过去,早上起来那些黑压压的海鸟是他们每天的噩梦。
现在,傅城监狱里的女囚们成了她们的摇钱树。
枪毙女囚前的游街成了一景,残酷的风景。
滨州从未宣传过,但游客还是从全国各地赶来。
傅城四季如春,每个月都是旅游的好季节,所以每个月滨州都要搞一次。
过去,滨州还为负担傅城监狱这个大包袱而犯愁。
现在,滨州已经开始为扩大监狱的规模而努力了。
更多的女犯,带来的就是更多的经济效益。
不管各地对滨州这种行为如何评判,滨州人总是在偷着乐。
游客不断的涌入,带来了滨州经济的繁荣,人们的富裕。
经济力量支配道德砝码,至于女犯的感受,这并不再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犯罪就要接受惩罚,游街不过是惩罚的一种而已。
游街并不违反任何的法律,而且还有震慑犯罪的效果。
滨州的犯罪率全国最低,这是他们最好的理由。
犯人的尊严本来不值钱,现在居然能换钱。
而且每次游街之后,犯人都能改善一个星期的伙食。
一举多得,遗憾的是人们想不起来第一出这个点子的人了。
他们当然会忘记,因为那个人自杀了,在旅游业风起云涌的时候。
他不是一个人走的,他的身边有一个处了五年的女友。
他从不厌生,厌生的人怎么会想到那么绝的主意。
但他的女友活不下去了,他只有陪着,他太爱她了。
他的主意害的不仅是他女友一个人,滨州女性的自杀率很高。
滨州的错案率也很高,错案90%发生在女性身上。
滨州女性自杀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们都曾被游街。
她们都被侮辱的活不下去,那种走在大街上被人指指点点,是任何一个女人无法忍受的,尤其是在这个脆弱的时代。
他死前曾在网上公布了遗书。
这个遗书曾引起了轩然大波,上百万人参与讨论,其中就有韩颖,那是她还认为游街是必要的,虽然有负面的影响,但主流还是好的。
但大部分人都不同意她的观点,他们曾这样问道,假如车上被游的是你,你又会作何感想。
韩颖对此不屑一顾,因为她确信自己不会有那一天。
报应总是来的,虽然它经常迟到。
韩颖是抬不起头的,她身后的武警一个压着她的脖子,另一个压着她的肩膀。不过你要是站在车下,你是看不到他们的手,这一切都设计的十分合理。
韩颖曾怀疑过为什么那么多滨州女性会选择自杀。
现在她完全明白了,犯人为什么要放在高高的车上,为什么要低头。 
官方的解释是这叫低头认罪。
实际上呢,是为了让车下的人们能看清你的脸,看到你被羞辱后的那种极度痛苦的感情,而观众们就在你痛苦时感受到了快感,一种无法言语的快乐,一种变态的快乐。
不要说中国人麻木,杀头时那么人喜欢看,只用一个麻木来形容观众的感觉是一种极大的错误,他们不是麻木而是兴奋,尤其是在血喷出来后,他们会有前所未有的快感。
不知怎地,太阳今天已经也来凑热闹,早早的从云层里钻出。
室外的温度不断的上升,时间却过的很慢。
阳光越来越炽热,灼在韩颖的脸上、被缚的赤裸的胳膊上,又疼又痒,她想挠一挠,双手却一动不能动。
她痛苦万分。胳膊上的血似乎凝固了,全身似乎都随之麻木了。
羞辱在继续,韩颖已经觉得无地自容,只恨的找个地缝钻进去,好能躲开游人的那种异样的眼神,刺耳的声音,恶心的口水,酸臭的烂菜。
还在她是以留心的身份站在车上,如果是韩颖,是一名记者,她只能选择死亡来逃避这一切。
她理解了付丽的苦心,如果“他”知道了留心遭遇如此大的羞辱肯定会出现的。
他会疯狂的报复社会,但一旦他出现,他根本没有任何的机会。
韩颖忽然发现一向很理性的自己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一种全所未有的狂乱的快感沿着绳索蔓延她的全身,她从未体验过野性的肉欲混合着滋润她的下体。
紧小的牛仔裤居然湿了一大片,惶惶忽忽中,韩颖听到下边的游客们纷纷的开始国骂。
还有一部分人却在庆幸,看了这么多次游街,只有这次最过瘾。
韩颖浑身颤抖,紧咬双唇,用意志力压抑着快感。
其实这时候的她最需要的是昏迷。
很多女性在发生了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实都会昏过去,这本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
不过两个月的磨练,却让韩颖的神经从未有过如此强悍。
可此刻的强悍却不如脆弱更有用,呻吟声不时地由喉间发出,那股力量如此的强大,她知道自己意志力也无法阻挡她的冲击。
架着她的两名女武警终于发现了,开始不断的大声呵斥,车上其他女犯也惊讶地看着她。
韩颖挺不住了,她摊在了车厢上,胡乱的蹬腿。
这一切都被滨州日报的记者和法院的摄影师们一字不差的留下来,成为第二天报纸的头版头条。
终于过去了,武警将她重新架起,韩颖摇摇欲坠地站在囚车上,继续被示众,胸前白色的牌子晃来晃去,黑字红*是那样的刺眼。
韩颖知道了那片药根本不是止痛片,而是,她不用猜了。
付丽的心够狠,计够毒,“他”怎么能斗得过她呢。
韩颖终于看到了付丽的可怕另一面。
游街终于结束了,可韩颖的噩梦并没有结束。
她是忘记了自己挂的牌子上写着什么。
那些字是不能随便写上去的,一旦写上去,就变得无法更改。
其余的车辆都直接回到了监狱,而韩颖这辆却前呼后拥的朝森林深处开去。


第六节  陪绑


门开了,韩颖走了出来。
对面站着的那个男人很削瘦,逃亡的生活并不好过,但他依然很有精神。
“你瘦了!”韩颖没想到她张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它。
“你也是!还黑了。”男人隔着玻璃盯着她脸。
“为什么要来!”韩颖还在为他惋惜。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受苦!”他回答。
“你知道,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你出来。”韩颖的泪下来了。
她是韩颖不是留心,为什么此刻却有着同留心一样的感受。
她太入戏,忘了自己。
监视器前,付丽对她表妹说。
“我们曾发过誓,难道你忘记了?”男人问。
“我怎会忘记,不求同生但求同死。”韩颖的泪更多了。
“没有你的世界,我活下去只是行尸走肉。我已经让你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剩下的就让我们共同承担吧。”男人回答。
“你妹妹走了!”韩颖说。
“我知道!”男人答。
“你不应该害她,她才二十岁,还没有开始享受生命。”韩颖说。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想阻止却来不及。”男人答。
“我不该对她那么好。”韩颖说。
“她一点也不后悔,我们三口人就要团聚了,不是吗?”男人答。
韩颖的泪已经让她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的手透过玻璃紧紧贴在一起。
“你们都出来吧!”男人对着周围喊到。
韩颖被两名武警强行拖了出去。
她想起了上次她也是这样被拖着的,不过那次是拖进刑场,这次是拖出这个鬼地方。
她发誓再也不想走进这个鬼地方,什么研究生,什么法制日报记者,统统见鬼去吧。
她恨付丽,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她。
押着七名女犯的车穿过市区,女死囚们也穿过岁月最后一条河。
偏僻的山坳,林木郁郁葱葱。
这是一条土道,汽车穿行,扬起一路烟尘。
这是一条死道,路不能通道山外,路的尽头是一块平整出来的刑场。
地上已经画好了白圈,一个跟着一个,圈前挖有一个土坑。
她们被拖了下来。
女人们有的已经昏了过去。
剩下的也都四肢发软,堆缩成一团。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个*精神胜利法维持了23年的阿Q在行刑前发出一生中最铿锵有力的声音,赢得人们的尊重。
她们没有发出阿Q那般的呼喊,恐惧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后脑勺的时刻,有几个人鼓起勇气说来吧。
枪声还没响起,士兵正在进行最后的检查。
他们每只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一颗特殊制造,增加爆炸力和穿透力的子弹。
他们绝不能失手,子弹也绝不能是臭子或者卡壳。
对于行刑队员来说,每开一枪,都有1000元的津贴补助。
但很多武警战士都说过,凡是参加过行刑队的人,都会一辈子做噩梦。
韩颖跪在地上,既没昏倒也没缩成一团。
她在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发生这一切。
脖子上的牌子已经被扔到了一边,她看着上面的字苦笑,看着那个红笔打的*苦笑。
韩颖很聪明,她从未怀疑自己的智商。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很傻。
她掉进了一个陷阱。
她就要替一个死去,那个人叫留心。
她现在想要大声的说出真相,可是那些人根本就不会相信。
她身边发生的一切是在太荒诞了,就算是那些善于写荒诞剧本的作家也不会有这样的灵感。
付丽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什么卧底,什么工作都是为了让她这个社会经验欠缺的小傻瓜上当而已。
这场阴谋选中她唯一的原因就是她和真的留心长的很像,她替留心死是没有人怀疑的。
而付丽这么做似乎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她被收买了。二是她受到了威胁。
韩颖想到的是前者,因为社会上流传着四大黑里,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他们。
清脆的枪声一个跟着一个响起。
她看着“他”的妹妹脑袋开了一个大洞,人躺在前面的土坑。
都说女人被枪毙时会大小便失禁,可韩颖没有看到,她看到的是那双睁着的大眼睛。
她牺牲的太不值了,其实她的哥哥早已安排了一切,只有这个傻孩子蒙在鼓里。
其实古往今来已经证明过,要想让对手中计,首先要让自己人相信,如果自己人都不相信,又怎么会骗到对方,没有人是傻子。
韩颖此刻最应该做的是高声喊一句冤枉。
因为她看见过报道,死囚在临刑前喊了一句冤枉,行刑中止,最后查出了真相,他重获自由。
不过这个奇迹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吗?
但她还是要试,她喊了出来。
身后的武警却笑了。
他说:“你是陪绑的!
韩颖昏了过去,无论是谁,此刻都会昏过去的。
韩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天又下起了雨。
韩颖忽然觉得只有雨天带来的才是好消息。
付丽坐在她的床边。
她躺在监狱的医院里。
她的身上什么都没有,镣铐,绳子。
胳膊上缠了一圈圈的纱布。
“没想到你如此的坚强。”付丽说。
“没想到你如此的卑鄙。”韩颖说。
付丽苦笑,要想成大事,总要付出代价,她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过她不想伤害这个小妹。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要回来了!”付丽说。
韩颖知道她说这话的目的,昨天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为什么?”韩颖怒吼。
“我们的对手非常狡猾,我们身边就有他的眼线,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付丽觉得自己的理由还是说的过去的。
“是吗?”韩颖哭了,昨天的一幕幕恐怕这辈子她都无法忘记。
“今天,我要你看一个人。”付丽说。
“什么人,难道是留心吗?”韩颖问。
“你真的很聪明。”她指了指一扇铁门。
“她就在后面。
韩颖坐起来,慢慢的下地。
门后面的人长的什么样,难道真和她的长得一模一样吗?
韩颖抬起头。
里面那个女人背对着她。
付丽的表妹把门打开。
她的手被铐在身后,脚下也挂着同样的铁链,这就是监狱,韩颖苦笑。

第七节  终结


这是韩颖最后一天代替留心。
留心马上就要被押送刑场,为她的犯罪付出生命的代价。
高级人民法院的法官已经在会面室里等她了。
最高法院的死刑核准书已经下达了,她要做的就是在上面替留心签字,然后让法医验明正身,可以执行了。
还是这条路,还是那样的阴雨天。
韩颖的心情却十分的舒畅。
终于到了一切结束的时候。
她的脚步格外的轻快。
法官们一脸严肃的宣读着审判书。
韩颖憋着一肚子的笑,他们的声音太怪了,男不男,女不女的。
韩颖按了手印,签上留心的名字。
医生对她进行了简单的体检,其实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形式。
法官们走了,她想起了真的留心。
那天,她迈进了单独囚禁留心的监房。
付丽和她的妹妹站在她的身后。
留心的脑袋上安了一个罩子,好像大仲马笔下的铁面人。
付丽走到她的旁边,打开了小锁头。
居然真的是铁的,韩颖好奇的敲了一下,手指和手臂同时在痛,手指是因为敲在铁上,手臂是因为昨天绳子捆的时间太长。
留心转过了头。
韩颖却捂住了嘴巴。
她们长的真的很像,不过,需要把她脸上的伤疤都抚平。
一条,两条,三条……
整整十三条,在她的脸上纵横交错。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帮忙了吧?”付丽问。
韩颖点头。
这样的面孔走出去,谁能相信她是留心。
“这是她在看守所里趁人不被自己划的。”付丽说。
韩颖明白,留心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他”绝望。
他们之间的爱,太可怕了。
“不仅如此,你看她的嘴巴。”付丽道。
她掰开了留心的嘴。
里面很平坦。
她居然挖掉了自己的舌头。
韩颖又要昏倒,好在她的身边站着付丽的妹妹。
韩颖要替留心写遗书。
她待在小号里,握着笔和纸,无聊的看着夜空。
今晚,没有云。看来明天会是了灿烂的日子。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刷刷的开始写起来了。
天亮了。
“他”叫楚平,现在他和留心坐在车里。
他很奇怪,为什么留心的脑袋上套着一个黑布,看不清她的样子。
他很奇怪,为什么留心戴着手铐脚镣,而不是像他一样五花大绑。
他很奇怪,为什么留心明知道他俩一起行刑,却一句话都不说,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无话可说了吗。
刑场还是那个刑场。
坑还是那个坑。
不过上次的鲜血已经被雨冲刷的干干净净,看不出曾经有人倒在里面。
楚平跪在右边的坑前。
他走下来很容易,没有铁链的牵拌。
他的脸很平静。
阳光很好,树林里很幽净。
付丽和她的妹妹都站在他的身后。
是她俩用计将他引出,但他并不恨,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就像他妹妹一样。
留心走的很慢,她已经习惯这么慢走路。
楚平心疼的看着她,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一共没有十几米的路,她走了十几分钟,而且每走一步都要使劲的摇晃。
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她害怕死亡吗?
楚平想要站起来,却被身后的武警战士按住了肩膀。
一步,又一步。
这一小段路仿佛走了二十五年。
留心跪在了地上。
她蒙在脸上黑沙头套被拿下来。
她的确是留心,楚平真想把她抱进怀里。
不过她的脸上还有黑色的眼罩,嘴唇上还有黑色铁片。
留心的眼罩被拿了下来,灿烂的阳光让她很不适应。
不过她还是看见了他——楚平。
她的脸上并不是幸福的微笑,而是满脸的惊骇。
不过她根本就动不了,两名武警死死的压着她的肩膀。
她似乎想要说话。
可唇边黑色的铁片有效的阻止了她的声音,她只剩下用鼻子哼哼。
楚平身后的武警拉动了枪栓。
他深情的看了留心一眼,然后闭上眼睛。
枪声响起,惊起一片海鸟展翅。
楚平倒在坑中,为了他,韩颖付出的太多太多。
楚平死了,韩颖才出现。
她就站在付丽的身后。
她还是穿着来时的那身衣服,脸上微笑着。
留心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她的噩梦终于可以醒了。
韩颖是不能让别人看见她的光头的。
她顶着一头红色假发,看上去不伦不类的,国人喜欢看黑发,喜欢摸黑发。
她戴着墨镜和口罩,就跟第一天出现时一样。
她就要离开这个岛了,而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警官学院她还是要去的,毕竟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才拿到手的通知书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没有苦是白吃的,她仿佛看见了一条康庄大道。
留心看到了她们。
她的眼睛里喷出了火。
她是该喷火的。
她们利用了她完成了一场阳谋。
阴谋和阳谋的区别就在于,是否用于正义。
枪声再次响起。
血染红了脚下的大地。

  
 
第八节   不算真相的真相


韩颖和她的男朋友一位帅气的小伙子坐在省城咖啡里,对面坐着付丽。
“上次的事多亏了你们,这是剩下的一半。”韩颖将钱推到对面。
那是一个黑色的皮包,里面装满的话可以装100万人民币。
“被客气,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付丽谦虚的说,一边把皮箱拉过来。
“只是可惜你妹妹。”付丽叹了口气。
“舍不出孩子套不出狼,再说她也不是我亲妹,是我父亲收养的一个丫头,本来是做我媳妇的,不过我有了她,怎么还敢要。她死了,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小伙子说道。
韩颖的头发已经长出来,虽然还不长,但已经不需要戴假发了。
“付丽姐,你的计划太周密了,连我都被你蒙在鼓里。”韩颖竖起大拇指。
“如果连自己人都骗不了,又怎么能骗得了别人呢。”付丽笑道。
“整个计划只有我和你丈夫知道,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小伙子道。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出去时间长了,上面会不高兴的。”付丽提出了告辞。
“你们慢走,我俩就不送了。”韩颖站了起来。
“你们继续甜蜜吧,我们走了!”付丽知道他们分开了太久,需要时间。
车发动起来,一路沿着海边而去。
韩颖和小伙子坐在车里。
两人手里都拿着望远镜。
望远镜里,一辆白色的切诺基正以120公里的速度奔驰。
突然,巨大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
“这样计划才算完美。”小伙子笑了。
韩颖偎依在他的怀里。
“现在你该告诉我整个计划了吧。”韩颖问道。
小伙子刮了她一下鼻子。
“好的,就从你被捕那天开始吧。”小伙子说道。
“那天你被捕后,我就开始计划营救你。不过警方布置在严密了,如果强行救人不仅救不了你,还得搭进很多人。要知道,现在能用钱解决的就不要用人,于是我便找到了付丽。知道我和付丽是怎么认识的吗?”小伙子卖关子。
“楚平,跟我你也来这个,快说。”韩颖准确的说应该是留心,把手伸进她的胳肢窝。
“付丽是李书记的二奶。”楚平笑道。
“不会吧!她长的那样。”留心也笑了。
“她跟李书记已经十多年了,十多年前,她可不是这个样子,我看过她的照片,真的很美。”楚平说。
“有我美吗?”留心反问。
“当然没有!”楚平赶紧否认,女人的妒忌心太强了。
“我找到付丽,商量怎么才能把你捞出来,没想到这个鸟人居然让我放弃你。她说,你知道的太多了,早晚会出卖我。
“我是那样的人吗?付丽这个骚货居然敢污蔑我。”留心道。
“不过,我还真有点担心。不过你在看守所里的表现真的让我很开心,于是我加快了脚步。付丽想办法把你从看守所弄出来,塞进她的监狱。”楚平道。
“那天,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韩颖,就是替你死的那个人。她长的和你一模一样,除了屁股上的疤,她决定把韩颖骗过来,我们商量好了计划。首先她抛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作为韩颖那样的人是无法拒绝的。跟着我让妹妹进了监狱,只有这样,韩颖才会相信,我会出现,否则她半道退出,一切都无用了。果然,我的信将她稳在那里,跟着付丽又导演了游街和陪绑的戏。这样韩颖已经彻底相信了付丽,而我此刻必须要出来,那个替身出场了。我给了那个人五十万,他就连命都不要了。人命真的不值钱,现在这个社会就是如此。经过了那场相认,韩颖以深信不疑。那段日子,你戴着那个铁头套是不是非常不舒服。”他问道。
“那还用说,话不能说,什么都看不见,我跟个死人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我一直在担心你,生怕你被抓到。”留心叹了口气,那段日子是不能回首的。
“对了付丽什么时候在你脸上化的妆,又是什么时候把你的舌头缝在口腔底部的。”楚平问到。
“就在我从看守所转到监狱后的第一个晚上,她把我麻醉后实施的手术,你看,现在我舌头上还没有完全好呢。”留心伸出了舌头,果然边缘布满了针眼。
“后来,付丽让韩颖看见你的样子,目的就是让韩颖继续假冒你完成所有的手续。韩颖此刻对付丽已经五体投地,签名,按手印,体检,韩颖已经完全成了你。
“上面决定下达了行刑的命令,付丽骗韩颖说要把她送出去。于是韩颖又穿上了她第一天出现的那身装束,不过她不知道,这次的目的地不是码头,而是刑场。车上的时候,韩颖好像察觉什么,因为假楚平一直没有说话,她也无法确定自己的想法,我估计她可能觉得事情既然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全副武装的离开。到了刑场,尤其是摘了头套和眼罩后,韩颖的那副表情我真的是终生难亡,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居然是这个结局。”楚平笑着说。
“那你为什么要杀付丽?”留心问。
“这是为了达成书记的心愿,你也看到了她已经人老珠黄了,还赖在书记旁边,再说,她知道的也太多了不是吗?”楚平道
“她的确该死,让我受了那么长时间的苦。不过你用炸弹这不会留下什么问题吧。”留心问。
“你错了,刚才的爆炸不是炸弹,而是输油管泄漏造成的。”楚平道。
“这个计划太完美了,你真是天才。”留心道。
  
 

结局一。
“我可不仅是做计划的天才,还是手工天才。”楚平道。
他拿出了曾经笼罩在留心脑袋三个月的铁皮套。
别让我看见它,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你不会的,因为它是我的手艺。别人怎么能做出和你的脸如此吻合的面具呢。”楚平骄傲的说。
“哦!”留心道。
“你能再戴上让我看看吗?”楚平问到。
“好。”留心答。
“你不讨厌死它了!”楚平说。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留心道。
楚平把面具轻轻的安在她的脸上。
留心闭上眼睛,任由他的双手扣住锁头。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
楚平吻着铁面的额头。
“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不过付丽话也有几分道理,女人是收不住秘密的!”
楚平一边说着,一边把实现准备好的绳子套进了留心的脖子。
绞索在慢慢的收紧。
“在黑暗中死去,你不会感到恐惧!再见了,我最爱的人。”楚平眼里含着的泪一滴滴落下。



结局二。
留心从怀里掏出了枪顶在他的脑袋上。
“你,你是?”楚平焦急的问。
“我不是你的留心,那天枪毙的本来就是留心。我是韩颖。”韩颖笑了。
车窗外,付丽的表妹押着付丽走过来。
“你们的计划实在是太周密了,我差点就上当了,不过好在有她。”
韩颖指了指付丽的表妹——周明。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们的吗?”韩颖问。
楚平摇摇头。
“就是那个假楚平,他和我演的那场戏太假了。我看过你的资料,知道你根本不会那样做,你那么狡猾怎么会自投罗网。当初你能一个人逃跑就已经说明了问题。”韩颖道。
“还有就是付丽让我看留心那场,其实根本就是画蛇填足,没有必要。”韩颖道。
“至于让我替留心办手续的那些事更加暴露了你们的目的,你们把周明想象的太弱了,虽然我是当局者迷,但周明可是旁观者清。”
“那天晚上,周明把这个情况向上面汇报,上面果断的作出决策,让我再次和留心掉个个,你不是问我舌头疼吗?我告诉你,很疼,真的很疼。”
“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实,那个假楚平和留心都没有你。那是我们演的一场戏,精彩吗?”
楚平想起来了,枪响的时候周明有意无意的挡住了付丽的视线,而假留心则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现在真的可以和留心团聚了,不过这次真的是在监狱里。”韩颖笑着说。
四五辆警车围了上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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